2020年的上半年，全球石油工业和石油市场的表现可以用风起云涌和命运多舛来形容。不得不说，3月限产谈判崩裂与疫情形势突变结合堪称“完美”。这个结合带给行业的影响是灾难性的，加快了石油行业走向至暗时刻。沙特与俄罗斯或许压根儿就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分歧会成为此次全球石油行业滑坡的起点。但他们确实无意中，充当了这个导火索的角色。

　　上半场：超乎想象的艰难

　　石油化工产品需求大幅跳水

　　疫情在多国蔓延之后，各国大范围采取了交通管制与生产、商业活动限制措施，各类生产资料与消费品需求出现大幅下降。雷斯塔公司的一份数据显示，2020年全球石油需求下降11%，由2019年的99.5百万桶/天降至89.2百万桶/天。其中，汽油消费下降32%，柴油消费下降18%，航空煤油消费下降21%，化工产品消费下降29%。这些消费的下降主要集中在一、二季度，尤以一季度为甚。

　　由于终端需求不足，全球炼化开工率普遍下降，炼油行业毛利空间被大幅压缩。3月和4月，美国炼油行业毛利下降水平大约为3美元/桶，其他各地的情况比较类似。油价的悲观预期以及石化产品需求的大幅下降，为后来的负油价出现埋下了伏笔。3月份出现的4月份原油期货负油价，虽与期货合约的设计以及纽约期货交易所的制度有关，但深层次的影响因素依然是供需基本面因素。

　　地缘政治局势升级

　　进入2020年，美伊（朗）关系紧张、利比亚内战频仍、委内瑞拉局势动荡，均未对国际油价产生明显支撑。过剩的市场，反而将油价打入了深渊。伊朗、利比亚、委内瑞拉三大传统主力产油国因地缘政治因素减供了至少400万桶/日原油以上，但油价依旧直线下跌，从中可以看出全球石油市场的供需宽松状态已经到了何等程度。

　　此外，疫情期间欧美各国专心于国内防控疫情，对中东等敏感地区的局势关注程度下降，一些国家打算从中东地区撤军。在此形势下，中东地区的极端组织和恐怖主义重新抬头。一方面，恐怖主义大打舆论战，宣称疫情是上天对人类的惩罚，是罪有应得；另一方面，他们借此机会发动恐怖袭击，突出其存在感。据伊拉克一位情报官员称，疫情之前恐怖袭击事件大约每周5次，疫情期间上升至每周20次。

　　触及页岩油气革命“底线”

　　本世纪最伟大的能源革命，莫过于页岩油气革命。借助于页岩油气储产量增长，美国几近实现了几十年以来的能源独立梦想，正在由石油进口国向石油出口国迈进。页岩油气革命之所以能在美国持续下来，与页岩油气行业顽强的抵御低油价的能力不无关联。这也是美国引以为荣的地方。页岩油气不仅帮助美国实现了能源自给能力的提升，而且使得美国在能源外交方面更具独立性，在处理国际事务时更加独立。疫情暴发之前，特朗普总统经常在推特上发文，对油价走高表达关注和不满。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美国具有庞大的下游炼化工业。低价位的原油，有助于其通过生成原料低成本保持炼化产业竞争力，有助于整体石油产业链的稳定。至于油气勘探开发行业，只要价格能维持其运行即可。从这一实际需要出发，政府没有推高油价的愿望。

　　但这次情况有了显著的不同，油价急转直下，显然已经击穿了页岩油气行业的底线。特朗普亲自与普京总统、沙特王储电话督促其执行减产协议，就足以说明问题。6月中下旬以来，随着国际油价逐渐回弹至40美元/桶，美国页岩油气产量逐渐开始增长，也说明行业的运行有其原油价格底线。

　　减投、倒闭及裁员潮再现

　　细数上半年石油行业和市场的表现，除了负油价刷新纪录让行业为之惊叹之外，石油公司的艰难表现也让人惊掉下巴。其中，最值得说道的就是切萨皮克这家公司的破产保护申请。要知道切萨皮克公司可是美国页岩油气产业的元老级公司，是美国成千上万家公司的老大。它的倒下，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疫情和低油价对页岩油气行业的冲击已突破了行业的油价底限，出现了“革命失灵”。

　　不仅如此，驰骋国际市场的石油公司大佬们苦撑半年之后同样吃不消了，埃克森美孚、BP、壳牌这些公司，不约而同地进行了战略、管理和财务方面的再调整。一向以严谨管理闻名的埃克森美孚公司亦开始大规模裁员，道达尔、雪佛龙也抛出了裁员计划。BP公司计划放弃化工业务，壳牌上半年的资产减值达到了200多亿美元。

　　上述公司在油气行业可是具有重大影响的领头羊，具有厚重的积累和抗风险能力，一定程度上是油气行业的旗帜。疫情的出现和蔓延让这些旗帜出了问题，足以说明行业发展形势的严峻。

　　下半场：浴火重生的行业未来

　　疫情形势不明经济压力重重

　　进入下半年，各国在防控疫情的同时重启经济，经济运行稍有起色。不过，疫情并没有在全球得到彻底抑制。相反，疫情在一些地区呈现增长态势。世卫组织曾针对这一现象特别发出警告，称如果不做好持续防控急于复工复产，疫情可能迎来新一轮反复。目前看来情况的确不容乐观，一些国家和地区又重新实施了严格管制。总体看，疫情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了世界经济增长。即便疫情得到有效控制，之后的经济恢复也决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

　　从发展态势看，不排除出现全球一边防控疫情一边恢复经济、病毒与人类的生产和生活长期并存的局面。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最新预测，2020年受疫情影响除个别国家外，全球绝大多数国家将出现负增长，全球GDP呈现-6%增长。下半年受复工复产拉动，虽然多数国家的经济会有所起色，但此进步尚不足以抵消上半年疫情突发带来的负增长以及相关损失。整体大环境如此，油气行业的发展空间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石化产品市场将会一直萧条。有机构预测，到2020年末全球原油需求将下降10%，天然气需求下降2%，油气行业继续遭遇寒冬。油价在五六月出现上扬，目前已经突破40美元/桶，但下半年涨幅空间不会太大，对此不应太过乐观。

　　油气发现增长势头戛然而止

　　2020年上半年，全球油气发现创本世纪以来新低，全球常规油气发现仅有49个，不及50亿桶油当量，同比下降近50%，未能再现上年油气发现的增长态势。2019年油气发现曾令人欢欣鼓舞，新发现似乎让人看到了油气勘探复苏的势头，不承想今年出现“腰斩”，着实令人遗憾。

　　新发现油气藏73%来自俄罗斯、中东和南美地区。其中，近70%的发现为海洋油气且平均发现的规模变小。这一变化再一次说明，全球油气发现的难度在持续加大。雷斯塔公司预计，2020年全球油气勘探开发投资缩减600亿美元。难度加大了，油气投资却缩小了。这是疫情带给世界油气勘探的严峻考验。上半年主要发现贡献地区的俄罗斯、中东以及南美的巴西，目前均为疫情“重灾区”。目前，疫情防控形势尚不明朗，下半年这些地区继续再有大作为的可能性很小。鉴于此，2020年全球油气发现情况会比较难看，能有去年发现规模和数量水平的50%就已实属不易。

　　资产出售和重组意愿强烈

　　受疫情冲击油价低位和市场低迷双重因素影响，石油公司的经营较为困难。在裁员和压缩投资的同时，石油公司剥离出售资产将成为公司经营的重点策略。

　　据雷斯塔公司数据，目前全球油公司有50亿桶可采石油储量以及75亿桶油当量天然气储量计划用于出售。埃克森美孚计划剥离墨西哥湾、北海、尼日利亚、马来西亚、印尼、罗马尼亚等价值150亿美元资产（2021），到2025年剥离250亿美元资产；雪佛龙计划转让位于尼日利亚的部分陆上及浅水区块股份，作为其全球资产重组的一部分；法国的道达尔、美国本土公司2020年及之后均有不同规模和层次的资产剥离计划。但问题在于经济低迷时期的油气并购市场往往比较冷清，除非有少数公司基于抄底的愿望从而采购一定数量的资产，多数情况下公司会“按兵不动”。因为这一时期多数公司会面临着资金紧张的现象。虽不排除个别有大规模的并购，但即便发生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低成本技术行动成重大突破口

　　若想在低迷环境下谋求发展，依靠低成本技术成为唯一的可能路径。上游油气在近些年的发展中，逐渐呈现出向深水、深层以及非常规油气领域进军的特点。这些新领域均属于高难度地区。高难度意味着高成本，唯有发展和依靠低成本技术。下游的竞争日渐激烈，新进入者不断，全球炼化产能呈明显过剩状态。要想在激烈竞争中生存和发展，同样需要发展低成本技术。考虑到技术进步需要周期，期望在半年内取得大突破显然是不现实的。但是，有前瞻发展意识的行业决策者估计会在技术并购与研发方面提前作为，以实现未雨绸缪。至于大数据、云计算等先进信息技术的普及和应用，对油气行业而言已经是取得共识的“必修课”。

　　绿色低碳化发展力度进一步加大

　　BP公司计划放弃化工业务的决策，在业界一度引起轩然大波。在当下石油公司普遍重视依托一体化应对风险的经营思路下，放弃化工业务某种程度上相当于与多年来形成的“行规”背道而驰。但是，预计这种放弃一定是以新的业务替代战略做支撑，比如除油气业务之外拓展新的绿色能源业务，以上游能源多元化替代上下游一体化的多元化形式。特别是欧洲的石油公司，在后疫情时期发展绿色低碳业务的力度会进一步加大。这是由欧洲大环境大气候决定的。或许这种转变在2020年的下半年就能看到影子和信号。考虑到天然气兼顾低碳和技术商业模式成熟特点，估计在后疫情时期的发展会更加重视。为了获得和巩固市场份额，避免市场份额在与可再生能源竞争中失去，天然气经营公司会特别在意吸引资金以稳定经营。近期LNG供应大国卡塔尔有意寻求合作方以开发北方气田支撑本国LNG出口业务，就是非常典型的例子。

　　发展模式变革迎来“加速期”

　　虽然形势比较艰难，但油气行业的探索和应对行为并未停滞。他们在极限坚持中寻找战机。所以，守成不变与苦撑待变的发展模式肯定是行不通的，一定要通过积极的变革求得生存。疫情之后油气行业将迎来一个竞争的时代，将迎来一个合作与共享、携手与抱团的时代。举例而言，上游油气行业在面对低油价和低成本运行的硬约束之下，唯有通过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创新一切可以创新的领域，方有可能取得进展和突破。更具体地讲，下半年处于行业发展环境巨变之中的油气企业，将不得不探索新型经营模式以适应外界环境的变化，也就是推进行业经营体制机制的变革。这个问题不仅中国的油气行业需要面对，而且世界油气行业同样回避不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疫情给当下的油气行业发展出了一道考题，迫使油气行业加快创新的步伐，勇敢地进行刮骨疗毒和自我变革。从近期油气行业的应对举措看，时不时会有进步和突破。正所谓寒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冬天来了，春天也就不会太远。相信油气行业应该能够在接下来的征程中突破重围，发现属于自己的“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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